王富仁是广府镇的富户,今年二十五岁。他家财雄厚,拥有良田百亩,娇妻美妾如云,骡马牛羊成群。
这天,王富仁率领众多仆从出城打猎。王富仁当先骑马而行,众仆从紧紧跟随。
忽然,王富仁远远看见一只梅花鹿隐于树丛之中。他心中一喜,策马去追,独自冲入密林深处,将众仆从远远甩开。
追到无人的丛林深处时,梅花鹿一晃而没。四周忽然一片死寂,鸟雀无声,虫鸣消散。
王富仁翻身下马,脚踩乱草,呆立原地,手中弓箭不觉垂下。他举目四望,竖耳细听,心中顿生警兆。
忽然,一阵嘶嘶微响从草丛传来。王富仁心中一紧,他用犀利的目光扫过晃动的草尖。
只见一条颜色鲜艳的黄斑毒舌,正蠕动细长的身体,缓缓朝他爬来。一张巨大的口中,伸出尖细的牙齿,红色的分叉舌尖,吐向空中,左右摇晃间,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怪音。
王仁富一惊,早已吓得面无人色,双腿打颤,手心冰凉,扑通一声跌坐在地。
毒舌逼近,用发黄的眼珠紧盯王富仁,蛇头高高竖起,作势欲扑。
危急关头,忽听一声狗叫,一个黑影猛扑而来,霎时与毒蛇缠斗在一起。
身后接着传来一片惊呼之声,王富仁的众多仆从赶来。众人连忙将惊吓过度的主人搀起,眼看着黑狗将毒蛇咬死。
王富仁抹去脸上冷汗,连忙问身边管家黑狗的来历。管家如实相告。原来,这黑狗就是广府城街上的一只普通的流浪狗,今天不知怎么就流窜到树林里,又恰好救了王富仁。
此时,黑狗早已咬死毒蛇,它由于经常混迹于广府城街头,颇通人性。平时里依靠街头捡拾人们所扔的垃圾剩饭而活,见了人懂得摇尾乞怜,算得上乖巧懂事。
此时被众人围住,黑狗知道自己救了人命,从众人的笑脸上看出众人对自己的喜爱,它也高兴的伸出长舌呼呼喘气。
王富仁面对救己性命的黑狗,当即给它赐名肉肉,颇有宝贝的意思。黑狗仿佛听懂人言,见众仆从大喊自己肉肉,也默认此名,当下便跟随王富仁回府,从此成了王府的一条忠犬,过上了有吃有喝的无忧生活,如此在王府一住就是十年。
这夜,黑狗忽然开始莫名吠叫。它时不时的冲着空中狂吠几声,一身的黑毛隐没在黑暗里,两只发亮的眼睛泛出诡异的光芒。
黑狗肉肉的狂吠惊扰得王富仁难以成眠,被王富仁下令关入荒芜小院。可是黑狗的叫声依然在夜空下激荡不止,王富仁还是能遥遥听到狗叫。
王富仁心烦不已,本就头昏脑涨,忽然又脖颈发硬,头痛欲裂。管家妻妾四处为他求神拜佛,从庙里花重金请来的几十个护身符挂满全身。
睡觉时,将护身符的丝线挂于脖颈上,纸符在胸前堆积如山,在周身簌簌作响。又唯恐压坏,小心翼翼,更加难以翻身。本就肥胖的躯体,越发转动困难。
王富仁的妻妾这才请来广府城的名医孙为民。名医为王富仁抓了几服药,似乎无甚疗效。
最后,名医嘱咐王富仁少吃肥肉猪油,并称人之口福有数,美食吃多了也连累寿数。
王富仁自恃好命,吃喝无度,沉溺酒肉美色,哪里会听信一个穷郎中的鬼话。当即命人将孙神医逐出府门,一顿好打,神医鼻青脸肿,捂头洒泪而去。
次日,王富仁的小妾经亲戚指点,为王富仁请来了一个算命先生。
算命先生仙风道骨,眼神犀利。他将王府上下一番察看后,面对躺于病榻的王富仁,双目微眯,伸出双手一阵飞快掐算。忽然眼睛圆睁,大声说道:
“听闻你家黑狗已连叫数日,不吉利啊!”
小妾连忙告知狗名叫肉肉,并恳请先生指点迷津,为王富仁消灾除病。
先生郑重说道:“您名中带仁,是人的意思,人吃什么大补?当然是肉了!”
王富仁及其妻妾恍然大悟,当即赠予重金。送走高人后,王富仁立刻吩咐老管家杀狗吃肉治病。
老管家依言抓狗,将黑狗从荒院牵回,吩咐厨子磨刀准备杀狗。
不料,等厨子一切准备就绪后,发现黑狗早已咬断绳索,逃之夭夭。
王富仁闻知大怒,下令奴仆从集市上买来三条大狗杀了,连吃三天狗肉。可惜病情非但不见好转,头痛越发厉害。
黑狗逃出王家宅院后,在广府城的大街上游荡,狂吠声经常在黑夜里回荡。声音颇为凄凉,竟然类似呜咽哭泣,令人动容。
胆小的人纷纷议论,一定有人要死了。于是,广府城人人自危,白天见狗就躲,有几户还把自家的狗抛弃并逐离家门。
一时间,街上流浪狗队伍壮大,由黑狗带头,夜晚犬吠声更甚。人们恐慌不已。
一月后,王富仁忽然中风失语,妻妾们从外地寻来神医时,为时已晚,王富仁已经病入膏肓,一命呜呼。
王富仁风光大葬后,由于年轻无后,家财被同族兄弟瓜分,妻妾被逐出家门,作鸟兽散。
自此,夜晚的狗叫声忽然消失。人们都确信黑狗的叫声,就是王富仁死亡的起因。
王富仁的同族兄弟为免祸及自身,出钱发动乡民抓狗。怎奈黑狗仿佛知晓一切似的,从不在白天现身,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这天夜晚,荒凉的墓地里,老管家独自立于王富仁的墓碑前,身旁站着黑狗肉肉。一人一狗在墓碑前垂泪不止。
原来,当日老管家奉命派下人杀狗,他深知黑狗曾救过主人一命,不信主人吃狗肉就能治病,不忍看忠犬命丧刀下,偷偷割断绳索,将黑狗放生。
主人病死之后,树倒猢狲散,老管家被扫地出门,这才将藏于坟地的黑狗带在身边,准备返乡养老。
事后,老管家独自面见广府城的孙神医,谈及主人病情时,孙神医坦言:
哪有什么狗叫不吉之说,倒是黑狗鼻子灵敏,闻到了主人身上因疾病而散发的特殊气味,担心主人安危才狂叫不止。
不料,狗主人不但不积极医病,还将疾病归罪于无辜的忠犬,真是本末倒置,冤枉善类。假如王富仁能够节制饮食,少吃肉食,也不会满身肥膘,年纪轻轻就中风早逝了。
闻言,老管家恍然大悟。
此后,老管家带着忠犬连夜潜回乡下居住。(完结)